一条香烟的掂量

写在前面的话：教师本是令人讴歌的神圣职业，我是教师，但遇到陌生人，我一直不敢自报身份，因为我并不以教师为荣。如果您看了我这篇曾在14年前《湖南教育》期刊登载的小文，也许能理解其中的缘由。

回想起黄利（化名）同学，两天前当我面对他母亲说的激愤的话语：不要爸爸来，他来干什么……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黄利刚进高二，是走读生，矮个，平头。一双带着些许红丝的眼睛流露出冷漠，一对大酒窝又似乎潜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。这个班我才接手一周，但和他谈了两次话，因为他早自习常趴在课桌上睡觉。

他也实话实说，他是一个网虫。是在父母的高压下熬完了初中，又上高中的。他也知道上网的危害，但就是离不开。他直言不讳：打电脑游戏，听流行歌曲，看美女网页，与网友聊天，比读书要有趣得多。

我决定和他家长联系。可他一会儿说，是和母亲租住在别人家中，没装电话；一会儿又说，父亲在外打工，没手机，联系不上。我要推着单车和他一起回去，他又坚决不肯，说那会遭人笑话，有失脸面。最后，他答应让母亲来学校。

那天晚自习，他和朴实善良的母亲一同来到了办公室。他母亲了解情况后，长叹了一口气，说：你为什么要说谎？你爸爸开出租车，他的手机号还是你挑的。 她望着一旁的黄利，过两天叫你爸爸来。

不要爸爸来！ 一直沉默的黄利突然叫道。他来干什么？又来送礼。

做母亲的十分尴尬，一边向我道歉说家教无方，一边呵斥儿子住嘴。

黄利却连珠炮似的，一发不可收拾：我要换座位，你们送礼；我打架了，你们送礼；成绩差送礼；上网还是送礼……送了那个，又送这个。要是一天我坐牢了，你们还送不送？嗓门越来越高，眼里噙着泪水。

此时我的脸发烫，就好像听着一个讽刺教师的笑话。

老师，请原谅我没教好这孩子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，只当这畜生放屁！或者就当您多了一个不听话的侄儿。家长还在小心地赔不是。

啊，不怪孩子，也不能怪您。这是社会歪风邪气惹的祸。可我请家长来，没别的意思。我们一条心，为了孩子健康成长！

两天后，黄利的父亲真的来了。先是反复道歉，然后请我费心严厉管教他的孩子，并且要我不向黄利提起他来过学校。接着，从一个提袋里拿出黑色塑料袋裹着的一条香烟，一边说：不好意思，以后再感谢。一边不顾我的拒绝，将烟放在办公桌上，赶紧跑了。

望着家长远去的背影，我的心寒得发毛。

第二天下晚自习了，我把黄利叫到办公室，指着一把椅子让他坐下。这几天你表现不错，没有打瞌睡，老师我很高兴。你爸爸听了也很高兴。哦，他昨天来过了，怕影响你上课，没有叫你。他很关心你，本想多谈一会，可接了一个乘客的电话就匆忙走了。还落下了东西，你正好带回去。我把一个黑塑料袋塞到他手中；他睁大眼睛盯了我几秒钟，才一声不吭地走了。

三个月后，在我的一堂以诚信为主题的班务示范课上，他当着听课的学校领导、老师和同学们，给我这样一句评语：老师，你还是一个好人。他说时带着笑，眼睛很明亮，两个酒窝特别漂亮。